孟春明
中华绒螯蟹是淡水螃蟹的学名。近年来,这个物种已经大肆侵入欧美各国,引来洋人的一片惊呼,他们如临大敌,不知怎么应对。洋人是不吃淡水蟹的,而中国吃货们却踊跃表态,让我来,保证吃个片甲不留。淡水蟹是国人最爱。
民谚有曰:七尖八团,九雄十雌,说的是农历吃螃蟹的季节,尖、团则是螃蟹的雄雌之别。从螃蟹的腹部外壳可以看出,尖者为雄性,圆形是雌性。所谓七尖就是农历七月应该吃雄蟹,这个月份的雄蟹开始膏腴丰肥,蟹肉紧实。八团就是农历八月吃雌蟹,这时的雌蟹满黄顶盖,活力十足。而九雄十雌同样也是吃螃蟹的时间,说的是农历九十月份,正是食蟹的大好时节。一般来说,北方的螃蟹上市时间要早于南方,著名的大闸蟹在旧历七八月还未成熟,此时食之,略显早矣。我估计,所谓七尖八团应该说的是北方,九雄十雌大概说的是南方。
无论如何,农历的七八九十几个月,把酒持螯,是老饕们每年一次的一个盛大节日。不过,现在也不能单纯地按照老黄历办事了。
说起来,北京人吃螃蟹的历史并不久远,不过百来年的时间,因为本地不出产。过去,老北京吃螃蟹最有名的地方是八大楼之一的正阳楼。每年入秋,来自天津胜芳镇的螃蟹到了北京,餐馆和商贩们不得动手采买,只有正阳楼有这个特权,先挑选个儿大体肥的,之后别人才可以上手,也不知道这个特权源自何处。正阳楼买来螃蟹先要养几天,放在大缸里,加入大量生鸡蛋液给螃蟹催肥,之后清蒸上桌,同时配备吃螃蟹的专用工具“蟹八件”。因为吃螃蟹不是件斯文事,拿专用工具对付毕竟好些。蟹八件是八种对付螃蟹的工具,包括锤、镦、钳、匙、叉、铲、刮、针,小巧玲珑,现在,很少用到了,在一些博物馆还有收藏。食蟹是要饮酒的,酒以黄酒为上,白酒次之,红酒、啤酒更是下乘,再配上一碟加了姜末的香醋,蘸而食之,朗月清风,岂不陶然?
说起来,许多北京人是不大会吃螃蟹的,经常是一席下来,满桌狼藉,浪费不少。记得一次去南方出差,当地朋友召饮,席间自然有大闸蟹等需要直接用手食用的海鲜、河鲜,桌上备有一瓯吃蟹净手用的茶水,同行的同事不知用途,拿起来一饮而尽,主人也不动声色地端起来喝了,之后,吩咐又端上来一碗,在里边洗了洗手,以示用途,免得客人难堪。此举令我暗暗直伸大拇指,这才是地主之谊。
我家里人都是蟹之拥趸,而且不分河蟹、海蟹,一视同仁,尤以舍妹为最。她曾经吃蟹过敏,可又抵不住诱惑。恶人自有恶办法,她准备好扑尔敏一类的抗过敏药,吃蟹前后用药顶,居然治过来了。于今,她是我家吃河蟹的榜首,一次怎么也得十只八只才算完。要说吃螃蟹还是南方的朋友们有经验,过去,曾经有人坐京沪线列车来北京,上车后,拿出一只大闸蟹,一瓶黄酒,慢慢吃喝起来。车到北京,一蟹一酒尽矣,那蟹壳完整如初,里边的蟹肉吃得是一干二净,残余物被拼成一只完整的蟹形。
我记忆里吃螃蟹最痛快的时候有三次,而且都是吃海蟹。
第一次是二十几年前,带着老父亲和幼子,去山东长岛休年假。某日,驾船去一个不知名的海岛,从渔民的渔船上买来刚捕捞上来的梭子蟹。一行二十人,花费160元人民币,居然所有人都吃饱了,还剩下不少蟹钳蟹脚。至今和已经到而立之年的儿子聊起来,他都会感叹,平生第一次吃螃蟹吃撑了。我想今天这个价钱肯定是拿不下来了。
第二次是在加拿大的温哥华,在当地工作的朋友请客,主菜吃阿拉斯加帝王蟹。那螃蟹一只足有好几公斤重,一只腿粗如儿臂,那次一共要了两只,一只清蒸,一只辣炒。餐馆是一家华人开的粤菜馆,口味适宜。那天一行八人,除了一人开车之外,七个人喝掉四瓶五粮液,颇为尽兴。
再一次是在美国华盛顿的seafood and fish market海鲜市场。该处距离五角大楼不远。事先,我们专门从华人超市买了几瓶二锅头酒,只为吃海鲜而来,而且重点是马里兰蓝蟹。这个海鲜市场与国内的农贸市场无异,一个个摊位上各色人等大声吆喝着推销自家的海产品。我们选了一家摊位出售的蓝蟹。只见那螃蟹的脚爪颜色微蓝,个头儿比大闸蟹略大,张牙舞爪,很是活泼。买的蓝蟹就近在一个加工点蒸熟。另外,还买来一些炸虾、炸鱼等海鲜,端到市场专门设置的餐位上,沐浴着海风,配着二锅头,大快朵颐。这些餐位就是一个个排列的长方形水泥台子,没有座椅,食客都站立而食,或许是为了加快客流量而有意为之。美、加两地的海鲜价格都很亲民,不像北京,吃一次海鲜大餐,让人肉疼。
立秋已过,似乎说到螃蟹就能够感到秋风送爽,秋黄蟹肥,能够带来一丝凉意。借李渔的一段话再加深些对横行公子的企盼吧:“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达色、香、味三者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