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北京饭店的音乐往事

▌刘永加

1900年的冬天，北京城崇文门内大街苏州胡同，两个来自法国的年轻人傍扎（Banza）和佩拉蒂（Peiladi）开了个小酒馆，这里离东交民巷外国兵营不远，小酒馆的西式餐点勾起了外国大兵们的思乡之情，因此酒馆虽然只有三间门脸，生意却很红火。1901年，他们又迁到东单菜市西，正式挂出了“北京饭店”的招牌。后来，他们将饭店盘给一个意大利人卢苏经营。两年后，卢苏在王府井南口建起一座五层红砖楼（即现在北京饭店新大楼的旧址）。1917年，北京饭店再度扩建，向西发展，在旧楼边又建起一座七层法式洋楼，即今北京饭店B座。

根据《北京饭店传奇》一书记载，当时的北京饭店，有着先进的硬件设施：他们从东交民巷德国电灯房引来电，装上了电灯；安设了电话机中转线；还装上了两部升降电梯，客人可以直接上到七层酒吧和可供宾客跳舞娱乐的室外花园天台；饭店还配备两辆大轿车，能坐20多人，往来车站接送客人。

北京饭店还是北京城里供暖较早的大型建筑之一。他们安装了锅炉，铺设了暖气管道，使整栋大楼供上了暖气。因此，北京饭店的生意非常火，价位也居高不下：客房价单人每天15元，双人22人，带客厅的每天35元，包括每天三餐，还有下午4点茶点。包月分为250元、300元和450元三等。

根据早期北京饭店中国员工邵宝元的回忆文章，北京饭店为入住的旅客组织了人力洋车，拉外国人去万寿山游览，来回是15元现大洋车价。

除了宾馆和酒店营业以外，他们还有葡萄酒的经营业务，这也是他们利润最大的项目，因为当时清政府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北京饭店从国外购买的整桶红白葡萄酒随兵船而来，根本不上税。一桶葡萄酒本钱不过70多元，一桶可灌作500瓶，最低价一瓶1.60元，500瓶就是800元，是本钱的10余倍。除1.60元的外，北京饭店还把酒灌成2.25元和3.25元的两种，这样利润更是翻番。尽管如此，北京饭店依然爆满。在鼎盛时期，北京饭店一天能赚2600银元。

北京饭店的客流量也吸引了不少洋客商的青睐。当时，英国通济隆旅行社率先在北京饭店租房间，设立办事处，代理整个中国北方地区的旅游业务。该旅行社还为旅客办理各国的客运货运，代办火车和轮船票等事项。外国客人来到北京，他们又成了导游，带着游客游览北京名胜，包括万寿山、香山、潭柘寺、十三陵等景点。

由于北京饭店硬件设施非常先进完善，再加上他们先进的经营理念，北京饭店与六国饭店、东方饭店被称为“北京三大饭店”。尤其北京饭店以位置最佳、景观最佳、服务最佳，名列三家饭店之首。

民国时期很多重要人物都曾入住北京饭店。1924年底，孙中山下榻北京饭店5101房间，一同来京的宋庆龄下榻1637房间。孙中山住进北京饭店后，请了4名德国医生和3名美国医生前来会诊。1925年1月26日，孙中山病情进一步加重，不得不离开北京饭店住进协和医院。

后来，孙中山逝世的消息传来，在北京饭店的钢琴家演奏了波兰音乐家肖邦的乐曲，表达了对孙中山的敬仰和哀悼。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北京饭店，是一座艺术的殿堂，他们有自己的乐队，指挥是燕京大学奥罗普教授，这支乐队常演奏一些较高难度的中外名曲，并为舞会伴奏，在北京城里极负盛名。

当时北京城里没有正规的音乐厅，而北京饭店拥有当时著名的“贝森多芙”三角钢琴，成了中外艺术家展示才艺的重要场所。北京饭店吸引了当时世界著名的音乐家和歌唱家前来下榻并演出。

根据记载，世界著名小提琴大师海菲茨，在1931年11月至12月间，曾到中国旅行演出。到北平时，他就在北京饭店进行演出。中国近代民族音乐一代宗师刘天华（刘半农的弟弟）观摩了海菲茨的精彩演出。据刘天华的学生陈振铎追述，刘天华曾于1931年在北京饭店，“观摩了海菲茨（的）小提琴独奏音乐会，（并）很受启发，很受鼓舞。”可惜的是，北平地区重要报纸，均无海菲茨北平之行的报道。

当海菲茨到上海演出时，另一位年轻的音乐人聂耳，参加了海菲茨12月1日在上海新光大戏院的告别演奏会，并通过日记，记录下了当时兴奋的心情。

1935年12月至1936年4月间，有着“低音歌王”之称的苏联著名歌唱家夏里亚宾先后在上海、哈尔滨、天津、北平四大城市举行独唱音乐会，受到中国观众热烈欢迎。根据1936年4月4日《益世报》的记载，夏里亚宾4月3日晚6时抵达北平，入住北京饭店。当晚，夏里亚宾在北京饭店进行了演出。

尽管夏里亚宾在平津只有三场演出，但这对中国音乐界有着深刻的影响。当时“追星”的青年人中，就包括戏剧大师曹禺、声乐大师沈湘和指挥大师李德伦。曹禺在天津去听夏里亚宾的演唱，还接受了《益世报》记者的采访。曹禺晚年也回忆了当时的听歌经历：“那时，最高的票价是十元，我穷，但仍然花了五块钱买一张票去听。他的《船夫曲》唱得深沉，浑厚，有力，令人神往。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绝顶的歌唱。”

沈湘在《古典音乐在中国》一文中，也谈到听夏里亚宾演出的往事：“世界第一歌王夏里亚宾来北京演出时，票价六块袁大头，就是看了世界日报的半版宣传我就去了。”

夏里亚宾在北京饭店演出时，底下坐着一位年仅20岁的观众，这位观众看完他的演唱会后，就迷上了音乐，并从此献身音乐事业，最终成为新中国第一代指挥大师，他就是李德伦。

1937年“七七事变”后，北京饭店由于缺少客源，难以经营，1940年不得不登报抛售股票。日本人购进北京饭店一半以上的股票。从此，北京饭店由日本人管理，住客也仅针对日本人。北京饭店至此也结束了它传奇般的历史，直到1949年后再次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