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地方也有名字,不论俗雅、长短,怪与不怪,总归都有一个出处。
张家湾这个名字太俗了,没有文化的人也知道——姓张的人家居住的地方。全国不知有多少个张家湾,怎么就轮到这个张家湾最知名,最受青睐,她到底风光在哪了呢?
据元史载,世祖二十二年(1285),丞相伯颜采纳海盗出身的朱清、张瑄的建议,倡海运以解京师粮米之危,朱、张首次用60艘海船将4万多石粮食海运抵天津,费用竟降近8成。后来朱清、张瑄觉得把粮食卸在天津不够方便,就指挥运粮船队由天津驶入白河(今运河),逆流而上向北试航,最后一直驶到水浅无法航行之处才抛锚停航,卸粮装车。这个地方就是距元大都(今北京)只需一天航程的张家湾。元、明、清三代,张家湾好几个阶段、好长时间,是海运、河运和陆运京师的起点,亦为南来货物的终点、南北物资交流的集散地。由于这里富河多水,漕运可北达州府通州,西至都城北京,又有从张家湾至通州城、至广渠门的黄土大道,各类船只多在此停泊、转运,官民商绅多在此换乘休憩,所以张家湾逐渐成为了富甲一方、繁华于世的重镇。张家湾除先后设有漕运通判衙署、巡检司、宣课司、大通关、防守营、驿站等漕运衙署,还有各类仓场、诸多座商,商业经济十分发达。还因张家湾水绕城垣,多见小桥流水、蒲柳人家,一派江南水乡之色,加之诸多庙宇、牌坊等文化古迹,足以招来四方游客玩赏。古人有诗写道:“潞河东湾四十程,烟光无数紫云生。王孙驰马城边过,笑指红楼听玉筝。”正是当时张家湾的繁华写照。
还得回到张家湾的名字上。唐以前的张家湾还是未开垦的处女地,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绿纱呢。虽然她的周边远在汉代就已出现人迹(有出土汉墓、陶器为证),已经出现了高丽庄等地名。而张家湾却以河流的密布、森林的茂盛、地势的高低悬殊一直不为人群所选择。她的记述只在最初的典籍中被称为“临河古戍”,显然是一个非宜人居的军事要塞。
是一个人改变了她,一个偶然而难得的机遇;一个出身并不光彩、但建有奇功,而又毁誉参杂的南省人。这个人就是张瑄。
张瑄,平江(今上海)嘉定人。年幼丧父,跟着母亲艰苦度日。等到长大,身材魁梧伟岸,力气过人。但好喝酒赌博打架,乡里人以恶少年看他。曾有乡人稍不遂其意,他便将此人捆绑投于大海。时有朱清(崇明人。其家芦苇搭屋,靠捕鱼贩卖为生)贩私盐,入吴淞江,至嘉定换米,遇张瑄,二人相见恨晚,结为兄弟。因违法经营,又有顽劣青少年前科,为巡盐吏所获,关平江军狱达数年。提刑官明日将问斩,这一夜梦见二只白虎率群虎趴于堂前,猛醒,以为不祥。白天出去一看,狱卒枷众从囚跪厅下,提刑官大着眼取准状和毛笔交给朱清,朱清涂五指尖以画押,张瑄亦同一动作。提刑官奇其状貌(虎爪),以为应梦兆,于是说:“今中原大乱,汝辈皆健儿,当为国家立恢复之功。”于是释放了他们。
朱清、张瑄他们回家,不但辜负了提刑官的期望,没为大宋的光复出力,反而驾船下海沦为海盗。官府戮力剿捕,张瑄、朱清乃携老幼,乘船逃至胶州,投降了元朝。
至元二十二年(1285),张瑄与朱清创行海运,丞相伯颜从之。以后又为元朝立下汗马功劳:南宋小朝廷向元朝进贡纳款,朱清、张瑄运金银至大都;将大批前朝史册图籍运抵京师,为元朝统治者提供中原文化参考。世祖便授朱清掌管海道运粮万户府事,张瑄为海运千户。二十四年(1287),命朱清子朱济,张瑄子张文虎,并为千户,运粮十七万石征讨边远南方的交趾。
至元二十四年至二十八年(1287—1291)二人略遭压抑后地位骤升,均冠以骠骑卫上将军的名号,分别以江东道和淮东道宣慰使之职衔兼海道都漕运万户府事,专制海运;三十年(1293),朱清子朱文龙封为海道都漕运万户;大德六年(1302),身为参知政事的张瑄之子张文彪得准海道运粮万户府自行举保官属。当时的朱、张二人,“贵富为江南望”,“弟侄甥婿皆为大官,下至厮养,佩金虎银符者动以千计;田园宅馆遍天下,库藏仓庾相望,巨艘大舶交帆番夷中,舆骑塞隘门巷”。朱、张的豪富,是直接得到了元朝最高统治者的庇护,世祖忽必烈就曾对丞相完泽说过:“朱张有大勋劳,朕寄股肱,卿其卒保护之。”这充分反映了朱清、张瑄的得宠,也反映了元统治者对海运地位的看重,这也就为海运的进一步发展创造了条件。
大德七年(1303),朝廷以为朱清、张瑄气焰日盛,恐生变故,为削弱其势力,以“叛逆”罪名逮捕朱清、张瑄,押解至京师。朱清不服:“我本世祖旧臣,世祖对我恩重如山,岂从叛逆。不过新进宰相图我家资,加害于我罢了。”遂怒起,以首触石而死。年六十七。张瑄与子张文虎、朱清子朱虎,皆斩于市。张瑄子张文龙,流放漠北。朱、张两家的家产全部没收。后来,朝廷因海运乏人,又起用张瑄之子张文龙从事海运,并发还部分家产。今江苏太仓南北张家巷均因张宅而名。“邾长巷”由“朱张”谐音而变,也因两户富宅而名。据传,张家湾也有张瑄后人,封建时代重文轻商,张瑄又死得不明不白,故张氏后人很少提起;久之,张瑄谱系之张家湾分支繁衍,连一片叶芽也没有了。
史家评论说:“元之海运,创于朱清、张瑄,重利而轻民命,不仁莫甚焉。二子用此致富贵,然亦不免诛夷。君子鉴于作俑,有以哉!”一声叹息。
张家湾是以张瑄之姓得名的地名,是朝廷所赐还是平民百姓约定俗成叫响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流传下来了,名正言顺地站在正史图籍中600余年至今。
张家湾仨字除写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张家湾城内外及通州域内还有多处所见。特别是那些石刻的、泥烧的、釉制的建筑及器物上,“张家湾”剜不掉、抹不去。
《张家湾城记》碑。明嘉靖礼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撰文。中有:“自都门东南行六十里,有地曰张家湾,凡四方之贡赋与士大夫之造朝者,舟至于此,则市马僦车,陆行以达都下,故其地水陆之会而百物之所聚也……”
明处士戴芳墓志。现存通州博物馆。中有“公念祖父以勤俭起家,欲复其故业。既长,克自树立,乃徙居通津张家湾,创业于中马头……”
明通州单处士墓志。现存通州博物馆。中有“国朝永乐间隶籍武功中卫,遂居京师,后徙通州之张家湾”文字。
明承事郎杭宗鲁墓志。现存通州博物馆。中有“翁扬之泰州人也,讳琮,字廷瑞。厥考忠,幼携之来戍神武中卫。今故,遂为通州张家湾人……”
明蒲台县令张汝济与其妻萧氏合葬墓志。现存通州博物馆。中有“奉公柩合葬于张家湾西门外萧孺人之墓”字样。
明印记城砖。现存通州博物馆。由张家湾村刘姓村民于2002年冬交与文管所,其中一块一窄面印记为:“二十八年张家湾窑户韦继洪秋季造”,表明明代张家湾亦烧造城砖,填补了历史记载之空白。
张家湾下盐厂石权(石秤砣)。现存皇木厂村“长乐宫”(老年文化娱乐场所)。张家湾乃辽、元、明、清时朝廷专卖食盐批发之地,设有张家湾上、下盐厂,3件明代石权之一,其立面右下角纵刻“张家湾”楷书三字。
定烧款青花碗片,现存通州博物馆。圈足内蓝款纵书楷字2行,为“张家湾梓橦阁”(“橦”字乃别字,应为“潼”)。此乃清康熙间烧制。“梓潼阁”即“文昌阁”。张家湾城告竣后,于文人墨客下船登岸入东门始入京处,建一座主管民间禄位之神庙——“梓潼阁”(文昌帝祠),以供祭祀。此种定烧瓷很可能为某举人于此祭拜祈祷后入京考试高中,还愿定烧而献与此阁,价值颇大。
……
“张家湾”不朽之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游客如有兴趣,可到上述所示地点参观赏析,以发幽幽怀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