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轴线遗产保护传承的规划探索

近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6届世界遗产大会通过决议，将“北京中轴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条南起永定门、北至钟鼓楼，全长7.8公里的轴线，获得了世界的认可。

时隔一年，为从规划角度全面呈现北京中轴线遗产保护传承的探索过程与实践成果，本文详细解读了北京中轴线申遗的历史背景、现实基础与所面临的挑战，以及为对标世界遗产保护管理要求所构建的以遗产价值为核心的规划实施体系，并提出提升遗产完整性、保持遗产真实性、平衡保护与发展、完善保护管理机制等规划策略，旨在实现中轴线的可持续发展，推动遗产保护与老城复兴的有机结合。全文刊载于《世界建筑》202507期。

【作者简介】

叶楠 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历史文化名城规划所所长、教授级高级工程师

引言

北京中轴线历经7个世纪的演变，承载着丰富的历史记忆与文化内涵，是北京老城的核心骨架，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2024年7月27日，在印度新德里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6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北京中轴线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一成就不仅是全世界对北京中轴线独特价值的高度认可，更成为中国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里程碑，成为推动城市可持续发展、提升文化自信的关键契机。本文将重点从规划角度解读如何基于现有的规划实施体系，开展中轴线申遗保护规划探索与实践，使其符合世界遗产保护管理要求，以期为其他大型文化遗产申遗保护项目提供借鉴与参考。

1 北京中轴线申遗的历史背景与现实基础

虽然“中轴线”一词并非直接取自中国古代文献，但《考工记》中关于都城营建的文字和图示（图1），却无不在强调一根南北向的中轴线。如今，从“暗线”到成为申报世界遗产的“明线”，回溯过往，正是厚重的历史背景和扎实的现实基础让北京中轴线申遗成为可能，更反映出70余年中国城市规划建设发展中对优秀传统文化认识的不断提升。

1.1 历版城市总体规划对中轴线保护要求的持续迭代

1951年4月，梁思成在发表于《新观察》的《北京——都市计划的无比杰作》中首次使用“中轴线”一词，其对中轴线独特空间形态与节奏的描述，正是建国初期对中轴线价值的最初认识。此后，随着对北京城市定位认识的逐渐提升，中轴线则伴随北京老城成为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核心。

从保护中轴线上的重要文物建筑，到加强对轴线周边区域建筑高度管控，再到保护由中轴线上制高点望出去的景观视廊，北京历版城市总体规划对中轴线的保护越来越系统、全面。而随着中轴线的不断延伸，北至燕山山脉、南至永定河畔的城市中轴线已成为北京城市空间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大国首都文化自信的代表地区，保护传承发展中轴线成为首都空间发展的战略任务（图2）。

1.2 北京老城整体保护为中轴线申遗奠定的坚实基础

自1993版城市总体规划提出旧城保护10个重点1）起，传统中轴线2）就列在保护的首位，此外还包括历史城廓、棋盘路网、街巷胡同、历史水系、景观视廊、街道对景、名木古树等，它们区别于点状分布的文物或历史建筑，在老城内广泛分布且相互之间有机连接，进而形成对老城整体空间格局和传统风貌的塑造。

如今，在持续40年的北京老城整体保护实践探索下，北京老城的保护对象逐步扩展、保护数量逐步增加，老城的空间格局愈发清晰可识别，随着对不协调建筑的逐步整治和对新建建筑高度与风貌的管控，老城传统风貌得以不断强化，并始终保持着平缓开阔、壮美有序的整体空间形态（图3）。这些成果都为中轴线提供了更加完整、协调的遗产环境，也为中轴线申遗保护打下了扎实基础。

1.3 首都功能核心区控规为中轴线保护提供的实施保障

2020年，作为首都规划“四梁八柱”之一的《首都功能核心区控制性详细规划（街区层面）（2018年-2035年）》（简称《核心区控规》）由党中央国务院批复。为支撑《核心区控规》的落地实施，规划文本增加规划实施要点，将规划要求细化为若干实施重点。建立以3年为周期、分时序滚动推进实施的工作机制，制定三年行动计划，明确实施项目及部门分工。之后，随年度市体检工作，评估规划实施成效、分析规划实施问题及难点，并为下阶段规划编制、政策制定与项目实施提出建议，由此形成“规划—计划—实施—评估”的完整规划实施体系。

在此体系保障下，《核心区控规》所提出的“以中轴线申遗为抓手，带动老城整体保护”规划要求，也被逐层分解、转化为行动计划和项目库，以确保规划目标按照既定时间表和路线路有序推进和落实，这为中轴线申遗保护工作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2 北京中轴线申遗保护的难点与挑战

2017年，北京市委市政府成立中轴线申遗专项工作组，中轴线申遗成为推进全国文化中心建设的重大事项之一。但因所处位置重要、承载价值重大、构成要素多元、涉及部门复杂，北京中轴线成为北京甚至所有申请世界文化遗产项目中份量最重，但同时也是难度和挑战最大的一个。

2.1 地处核心多维叠合

北京中轴线位于北京老城的核心地带，自钟鼓楼至永定门全长7.8km，几乎贯穿整个老城。作为一座世界著名古都的历史城区，北京老城内功能高度交织、空间极为有限、本地人口密度大、外来游客规模大，使得北京中轴线的保护工作必须统筹兼顾各项功能、各类人群和各种要求。以中轴线上历史最悠久的元代遗存万宁桥为例，作为位于城市交通干道、热门旅游线路之上的桥梁，带来高峰期1100辆机动车/h的通行压力3），以及那些为解决周边历史文化街区居民基本市政需求而不得已挂设于桥上的各种管线，都与遗产保护要求不相适应，但却又是维系城市正常运转的必要支撑（图4、5）。

2.2 承载价值意义重大

北京中轴线始建于元代，发展完善于明清至近现代，在7个多世纪的历史长河中，为北京城留下了不同时代的历史遗产。这里既有元代遗存万宁桥，明清建筑遗存钟鼓楼、故宫、正阳门等， 还有近现代建筑天安门广场及建筑群，是当时《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中唯一能够同时体现历史文化与现代文明的项目。中轴线不仅反映了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和传统都城规划理念，还记录了清帝退位、近代公众化改造、新中国成立等重要历史事件，并见证了新中国首都规划建设成就，是中华文明突出特性的重要标识，遗产价值和意义重大。

2.3 构成要素丰富多元

中轴线的15处遗产构成要素历史功能、形态特征各有不同，它们纵向有序分布于北京老城内，组合为一项功能丰富、形态多样、特征多元的超大遗产（图6）。从功能上看，包括古代皇家宫苑建筑、古代皇家祭祀建筑、古代城市管理设施、国家礼仪建筑和公共建筑，以及居中道路遗存[3]；从形态上看，包括宫殿、坛庙、城楼、现代公共建筑，以及桥梁、广场、地下遗址；从占地规模上看，也存在从占地72万m2的故宫至约530m2的永定门城楼之间巨大的空间尺度差异；从保护身份上看，包括世界遗产、不可移动文物（涉及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北京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尚未核定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的不可移动文物）、历史建筑，均有相应的保护管理要求。

2.4 管理层级多且复杂

中轴线15处遗产构成要素分别由14家不同单位进行管理，涉及国家、市、区3级政府行政主管部门，而对遗产环境的整治提升则会涉及文物、交通、园林绿化、水务、规划、城市管理、住房建设等多个专业管理领域。同时，由于北京老城内的区级行政辖区以中轴线为界，使得中轴线遗产区恰位于东城区、西城区交界处，在客观上又进一步加剧了保护整治工作的复杂程度。除此，北京中轴线还涉及周边单位、在地居民、商户、专家学者、游客等大量相关利益人，并持续处于全社会的高度关注之下。虽然，北京中轴线遗产保护中心作为北京中轴线的统一管理机构已于2021年成立，但面对上述复杂的部门和众多的人群，依然存在较大的统筹协调难度。

3 北京中轴线申遗保护规划实施体系构建

根据《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和《实施〈世界遗产公约〉操作指南》（简称《操作指南》），世界遗产应符合突出普遍价值标准，满足完整性和（或）真实性条件，具有良好的保护管理状况，并经由专业咨询机构评估，最终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认定[4]。为此，开展申遗文本和保护管理规划编制，并通过保护修缮、环境整治、机制完善等确保遗产保持并展现良好的保护管理状况，则成为遗产地开展申遗工作的核心内容。

3.1 建立以遗产价值为核心的规划实施体系

《北京中轴线申报世界遗产文本》（简称《申遗文本》）的核心是论证北京中轴线所符合的世界遗产价值标准，以及确定能够承载这些价值的遗产构成要素。但能否展示好北京中轴线遗产价值并呈现良好的保护管理状况，则需要将抽象的遗产价值以及世界遗产保护管理要求转译为可以直接指导实施的时间表、路线图甚至施工图。

为此，以《申遗文本》确定的遗产价值为核心，建立起由《北京中轴线保护管理规划（2022年-2035年）》《北京中轴线风貌管控城市设计导则》和《北京中轴线申遗保护三年行动计划（2020年7月-2023年6月）》（分别简称《保护管理规划》《风貌导则》《行动计划》）共同构成的规划实施体系，从价值、目标到要求、措施，再到任务、方案进行逐层、逐项传导。2022年，《北京中轴线文化遗产保护条例》公布实施，更是为上述规划实施工作提供了坚实的法律保障。

3.2 保护管理规划定纲

北京中轴线历经长期演进延续至今，始终统领城市发展，为中国传统“择中”观念在都城营建中的长期实践提供了特殊见证，深刻表达出中华文明“中”“和”的哲学理念。其中，北京中轴线的规划格局整体展现出《考工记》所载“面朝后市”“左祖右社”的传统都城理想范式，建筑与景观集中表达了中国传统都城规划对于礼仪和秩序的强调，而多元化的空间组织更为国家礼仪文化与传统城市管理方式提供了有力的物质见证4）。

围绕《申遗文本》提出的上述遗产价值，对标世界遗产保护管理要求，《保护管理规划》构建了对遗产构成要素及其环境的整体保护体系，合理划定遗产区、缓冲区，并提出与遗产价值特征相适应的保护、展示、利用、监测等规划管理要求与策略，以长期、有效维护遗产的完整性与真实性。同时，规划明确提出以“协调遗产保护与城市可持续发展，带动北京老城整体保护与复兴，推动历史文化传承”，而非仅以“推动申遗成功”为目标，依据 《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

《核心区控规》等上位国土空间规划，重点开展了以下两方面工作：（1）明确北京中轴线的整体保护原则，突出对遗产和环境的整体保护，强调以遗产保护推动老城整体保护、居住环境品质提升、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等多重目标实现，最大程度发挥遗产保护利用的综合效益；（2）明确相关机构与单位在北京中轴线保护传承中的职责，帮助各利益相关方形成对遗产价值的共识，加强与相关法律、法规及规划的衔接，推动北京中轴线保护管理要求的有效传导与落地实施。

3.3 行动计划筛选任务

按照《操作指南》确定的世界遗产申报流程，如2024年将中轴线提交世界遗产大会审议，则需要在2023年7-8月迎接负责现场评估的国际遗产专家。为此，2020年启动编制的 《行动计划》以国际专家现场评估时间为限，倒排工期来拟定任务清单。

作为直接指导申遗保护工作的“实用手册”，《行动计划》对标世界遗产保护管理要求，将《保护管理规划》提出的现状问题和规划要求转化为具体任务，根据其实施的难易程度、紧迫程度、是否为其他项目的前置条件等，筛选出涵盖技术文件编制、法规机制建立、具体工程实施、相关活动组织等各类任务48项。其中，针对申遗的规定性要求，充分考虑国内行政审批和国际申报周期，反推编制整套申报文件、建立保护管理机构、制定地方性法规的时间计划，以确保申遗程序的顺利推进。针对遗产构成要素，则结合保护管理规划开展的遗产保存现状评估，安排若干项文物修缮、文物腾退、考古发掘、展览展示等任务，不断强化日常保护管理水平。针对遗产环境，则需筛选重要街道、重要节点和视线廊道制定建筑立面、第五立面、公共空间等整治提升任务，以营造能够更好烘托中轴线遗产价值的背景环境。公众参与作为国际社会在遗产保护方面的关注重点，则包含了文化探访路建设、文化活动策划与传播、宣传教育活动组织等带动更多公众参与遗产保护传承的任务计划。

同时，《行动计划》对每一项任务都明确了牵头单位和参与单位，并要求第一牵头单位负责联合其他牵头单位、配合单位倒排时间表，制定工作计划、任务分工、时间节点，及时反馈需要解决的问题和阶段性成果，随时记录、整理相关资料档案，以每一项任务的有序推进确保整体计划的顺利完成。

3.4 风貌导则指引实施

遗产环境整治是《行动计划》中占比最大的任务类型，也是视觉感受最直接的一类任务。但单个的环境整治项目往往难以准确理解其与中轴线遗产价值之间的内在关联，因此难免会在具体的方案编制、实施效果上偏离遗产保护要求。为此，《风貌导则》最大程度整合涉及中轴线的各类城市设计导则，从遗产环境的整体营造角度提出更系统、更精细的风貌管控与引导措施，使每一项环境整治项目既能保证遗产安全，又能保护和强化体现遗产价值的环境特征，支撑遗产完整性。

《风貌导则》从保护和烘托遗产价值为基本出发点，将遗产点及居中道路周边200~300m范围内紧邻的第一层地块划定为特定风貌管控区，并通过制定空间有序、景观协调、风貌完整、慢行顺畅、标识清晰等5个方面的城市设计要求，不断强化中轴线的空间统领地位和整体风貌特色。同时，为体现中轴沿线不同区段各具特色的文化价值和风貌特征，将特定风貌管控区划分为7个区段，提出具有差异化的风貌引导方向，以体现中轴线的多样性与生动性。

为了对环境整治项目形成更为形象的设计指引，《风貌导则》还对中轴线7段居中道路、6个重要节点提出引导方案，呈现理想的遗产环境示意效果。针对居中道路空间，利用历史照片、历史地图进行街道传统风貌特征解析，将其转译到对道路、建筑、附属设施等全要素的综合管控，形成道路断面优化、建筑立面选型、附属设施规范等方面的综合城市设计引导。针对居中节点空间，统筹考虑节点空间周边的用地功能、空间形态与交通组织等，并结合节点空间内历史信息的保留状况和展示条件，因地制宜采用多种方式展示历史信息、彰显文化内涵，促进历史景观营造。

4 北京中轴线申遗的规划实施策略

4.1 深入解读遗产价值，提升遗产的完整性

《申遗文本》将北京中轴线作为中国传统理想都城秩序的杰出代表，这种“秩序”承载着传承千年的中国传统礼制，更在营城建都的过程中将其投射到城市的功能布局、空间组织、景观营造之中，使中轴线呈现出独有的视觉形象。平缓开阔的整体空间形态烘托出由钟鼓楼、景山、正阳门、永定门等制高点连接而成的南北轴线，体现以中为尊的规划理念；规整的四重城廓、棋盘路网依中轴线对称展开，形制相近、功能相近（相对）的建筑以中轴线对称布局，彰显中轴线对城市整体格局的统领作用。同时，地安门内大街、地安门外大街、前门大街、天桥南大街等居中道路的交通联系，以及标志性建筑之间的视觉联系将中轴线串联为一个整体。这些反映遗产价值重要的空间特征，与15处遗产构成要素共同构成了北京中轴线。

《操作指南》第99条规定，“划定边界是对提名地进行有效保护的基本要求，划定边界应囊括所有能体现提名地突出普遍价值的价值特征，并保证提名地的完整性和 （或）真实性”。因此，《保护管理规划》通过合理划定遗产区，将各遗产构成要素既有的保护范围以及串联各遗产构成要素的居中道路纳入遗产区，将承载遗产价值特征、支撑遗产完整性的载体及环境纳入缓冲区（图7）。例如，在缓冲区范围内包含了北京老城内保存最完整的33片历史文化街区（其中32片完整位于缓冲区内，1片局部位于缓冲区内），大面积低矮平缓、青灰色调的平房院落群极大烘托了中轴线的宏伟庄重与金碧辉煌（图8）。以中轴线上钟鼓楼、景山、正阳门、永定门这些标志性建筑为眺望点所形成的20条景观视廊和4条城市天际线（图9），则充分体现出北京老城富有整体性和关联性的营城美学。与之相应，在制定遗产区、缓冲区的保护管理要求时，也与文物和历史建筑保护要求、老城整体保护要求进行了衔接，通过对重要视觉景观、建筑高度与风貌的整体管控与引导，进一步烘托北京中轴线恢宏壮阔的城市景观，有效保障遗产的完整性。

4.2 客观认识历史发展，保持层积的真实性

北京老城作为一座古今叠压型历史城市，为中轴线留下了很多体现不同时代特征的历史印迹，城市风貌在历史的层叠累积中一直发生着或多或少的变化。为此，在北京城市规划建设过程中，始终在平衡保护与发展、新与旧、历史与当代之间的关系。201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关于历史性城镇景观的建议书》，提出一种综合性的保护方法，强调在动态变化中识别、评估、保护和管理城市遗产[5]。那么，对于在历史层积上不断演进的中轴线来说，其保护管理的核心在于，应以更加广阔的时空观看待其价值，建立动态认知。一方面，要保护与展示各时代形成的历史遗存与城市发展印迹；另一方面，也要积极主动地应对城市变化、顺应时代发展，确保当代的干预行为能够与历史环境和谐共存。

以居中道路地安门外大街为例，其街道风貌明显呈现动态层积的特征。在总长度约775m的城市道路两侧，同时分布着明清时期一层拍子式、重楼样式商铺，近代罗马式、折中主义式商铺，现代平屋顶或者平坡结合样式等各种风貌的商业建筑。从功能上看，作为中轴线“面朝后市”功能布局中“后市”的重要载体，地安门外大街自元至今始终保持商业功能，是北京城重要的商业街市之一。从空间上看，沿街建筑形成的界面基本保持原位与原走向，虽间或有几处现代建筑退后建设，但钟鼓楼与景山之间的街廓空间始终保持历史尺度。可以说，地安门外大街依然保持了“后市”的真实性，并留下了不同历史时期真实发展的印记。

为此，《保护管理规划》提出要对居中道路沿街建筑界面的位置、建筑高度、建筑色彩、立面开间及划分形式、铺面门头、牌匾招幌等进行精细化管控，以维持空间感受的真实性。在此指导下，沿地安门外大街的一栋6层现代建筑被降层改造为两层的传统商铺样式，并贴线建设以形成连续的建筑界面 （图10）。不仅如此，在业态方面，规划还鼓励临街商铺保持一定比例的老字号餐饮、传统服饰、古玩店等传统商业业态，并可适当引入文化创意店、非遗衍生品店等新型商业业态，以适应当下商业消费需求。

4.3 妥善平衡保护发展，带动老城整体保护复兴

中轴线历经7个世纪，“活态”特征明显，自皇家宫殿、祭祀建筑的公众化转变开始，中轴线越来越成为城市生活日常的一部分，并承担着重要的城市角色。但同时，使用人群、使用功能的变化也引发遗产保护压力持续增高，如何处理好保护与发展之间的关系、处理好遗产与人的关系，始终是北京老城的重大命题，更是世界遗产评估的重点。因此，《保护管理规划》提出应着力发挥遗产保护在带动区域功能优化、民生改善、环境提升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增强在地居民获得感，实现遗产与老城的协调共生。于是，在制定和实施行动计划的过程中，便将遗产活化利用、步行探访体验改善、遗产地居民居住品质提升等作为重点，最大程度发挥遗产保护的综合效益。

钟鼓楼是中轴线遗产构成要素之一，登上钟鼓楼四下眺望，所看到大片绿树掩映下的青灰色屋顶，是北京历史文化街区最典型的景观特征，也是烘托钟鼓楼宏伟高大形象的重要基底。为此，2021年，东城区、西城区政府启动了钟鼓楼周边申请式退租和街区环境综合治理项目。通过房屋修缮、人口降密以及胡同和院落环境提升，实现街区居住品质的提升，并通过整治传统建筑屋顶和院内违建，保护和强化钟鼓楼周边第五立面的完整性与协调性（图11）。不仅如此，为了留住钟楼上空时常盘旋的鸽群，通过与养鸽户的反复沟通，共同设计出更美观、实用的鸽舍，此举不仅改善了钟鼓楼周边的第五立面景观，更保持了历史文化街区的生活延续性，也让鸽哨声成为中轴线遗产保护的重要组成[6]。

整治影响景观视廊的建筑是强化中轴线空间秩序的重要手段之一，申遗过程中有若干栋建筑实施了整体拆除、降层改造或外立面整饰。2024年，紧邻中轴线的一栋11层老旧住宅楼完成拆除，不仅大幅改善了景山与钟鼓楼景观视廊效果（图12），也消除了对所处南锣鼓巷历史文化街区的风貌破坏。同时，随着楼内居民搬入附近更高品质的居住小区，原址也将新建一处符合风貌要求的社区级公共服务设施，补充民生短板。在保护中轴线的同时推动了老城整体保护，并兼顾解决了民生问题，这对于促进遗产与遗产地居民间建立良好关系意义重大，也是带动老城复兴的有效途径。

4.4 完善保护管理机制，实现遗产可持续发展

遗产保护是一件需要长期持续开展的工作，尤其作为一项超大的城市型遗产，中轴线的保护更需要各部门的协同推进和全社会共同参与，以履行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的责任与义务。《北京中轴线文化遗产保护条例》明确提出建立北京中轴线保护议事协调工作机制，并对各部门及相关责任人提出了职责要求，督促各方合力做好中轴线保护、监测、研究、展示等工作，不断提高中轴线整体保护水平和可持续发展能力。

为此，《保护管理规划》提出，依托我国现行文物相关法律法规以及行政管理体系，建立国家、北京市、区的3级北京中轴线管理架构，实行分级负责、属地管理。在该架构中，北京市文物部门负责北京中轴线文化遗产的整体保护工作，并负责沟通协调市级各相关部门、属地区政府以及各遗产构成要素管理单位，对北京中轴线及其环境实施全要素保护和全过程保护。分属不同行政管理层级的各遗产构成要素管理单位保持原管理体系不变，由北京中轴线遗产保护中心按照相关要求和标准，统一部署并指导其开展包括制定修缮、整治计划，采集保护修缮工程等资料数据，收集整理相关历史档案资料，开展与北京中轴线相关的宣传展示活动等在内的各项工作，确保15处遗产构成要素能够以一个整体呈现，帮助公众建立对中轴线整体价值的认识和感知。

除此以外，为促进遗产保护共治与成果共享，有效发挥公众力量，北京市文物局与IT企业合作开发“云上中轴”应用软件，通过其中“数字打更人”的通道，让市民能够直接对中轴线的保护工作提出建议，实现对遗产保护管理的全民监督。同时，建立遗产监督员制度，聘请中轴线沿线社区居民、老字号商户，以及沿线博物馆、纪念馆的工作人员作为遗产监督员。监督员持证件进入各遗产构成要素，对遗产的保护管理状况进行实时监督，定期完成监督报告，作为中轴线保护管理工作的重要补充。

结语

北京中轴线历经7个多世纪的层层积淀，孕育出独一无二的空间格局与景观秩序，并展现出中国传统都城规划理念对当今城市发展的深远影响，是中华文明伟大成就的有力见证。中轴线成为世界遗产，不仅是获得了全世界认可，更重要的是通过挖掘中轴线所蕴含的文化内涵与哲学根基，找回了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密码。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走进中轴线，中轴线的价值正通过遗产本体的活化利用、城市环境的整体营造、文化活动的持续举办逐渐转化为社会共识，推动其以跨越时空的强大生命力，不断探索中华文明的存续之道。□

致谢

感谢中轴线申遗保护规划项目组所有成员对本文的贡献。

注释

1）1993年公布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1991年-2010年）》明确提出“要从整体上考虑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尤其要从城市格局和宏观环境上保护历史文化名城。”并提出了10个方面的规划要求，后被整理提炼作为老城保护10个重点。

2）北京中轴线为北京老城传统中轴线申报世界遗产时的名称。

3）数据来自2021年9月北京市交通委员会组织编制的《万宁桥限流限载及修缮保护方案》。

4）依据《北京中轴线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文本》中对遗产价值特征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