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漫笔:世家子弟写世家

  • 2020-10-09 13:25:25
  • 北京日报

萧跃华 如果还有世家子弟之说的话,那么《逝者如斯——六十年知见学人侧记》的作者赵珩,无疑会榜上有名。他太高祖至曾祖“一门六进士,兄弟两总督”,可谓门庭鼎盛。曾祖赵尔丰做过驻藏大臣,署理四川总督。曾伯祖赵尔巽乃东三省总督、奉天将军,民国任清史馆总裁。祖父赵叔彦也是风流倜傥、文采俊逸的著名收藏家。父亲赵守俨任中华书局副总编辑,近二十年间负责并主持“二十四史”及《清史稿》点校工作。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赵珩从小获得与前辈学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于文史、掌故、京剧、美食等多所用心,所见所闻自然非耳食之徒可比。他笔下的这33篇回忆文章,是对他比较熟悉了解的50多位现当代学者的“侧记”,或记其生活情趣,或记其气节风骨,或记其家国情怀,或记其岁月蹉跎,留下了改朝换代、新旧交替时代世家子弟的匆匆背影。

开篇《永远的长者》,怀念比父亲年长14岁的启功先生。他俩少年时代都随戴姜福先生习古文,大学受业陈垣先生,师出同门。1971年春,赵守俨提出借调启功先生参加《清史稿》点校,从此朝夕相处,私交更笃。赵守俨患肺癌,启功先生非常焦急,多次打电话询问病情并到医院看望,主动给经治主任和大夫写字、画画,题上款派人送到医院。赵守俨去世,84岁高龄的启功先生抱病参加遗体告别仪式,握着世侄的手老泪纵横。《赵守俨文集》出版,启功先生欣然题写书名。《书品》组织纪念文章,启功先生不能动笔了,可他还是口述录音,请人整理回忆老友赵守俨的文字,情真意切令人感动。

启功先生于师长、亲人、朋俦、后学,可谓至爱、至亲、至善。《一位被湮没的学者》记述,袁行云先生深得启功先生赏识,可惜天妒英才,60岁就去世了。他住院期间,启功先生关怀备至,刚刚拿到荣宝斋结算的一千元润笔费,就原封未动派人送去,叫他安心养病,申明如再需要会继续赞助补贴。袁行云先生遗著《清人诗集叙录》出版,启功先生题写书名。袁行云先生是袁行霈先生堂哥(排行第三)。袁行霈先生在《忆三哥》中说:“他的学问比我强十倍。”信是肺腑之言。

赵珩笔下的学人多深情、真气。

《斯人去矣 大雅云亡》中的王世襄先生,为看明代的“气死猫”(厨房储存食物的窗棂状橱柜,猫能看到食物却吃不到,故此得名),早晨六点半叩响赵珩家门,手上还提着早市买的一个大冬瓜,他略略寒暄便直奔主题:“我想看看您家那个‘气死猫’。”王先生里里外外观察,各个角度拍照,口中念念有词:“不错,是个‘城门柜儿’。”

《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的朱家溍先生,兄弟四次捐献给国家祖藏的碑帖、家具、书画、古籍等价值数以亿计,其中两次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随便拿出几件来就可购买豪宅,但他安贫乐素住在启功先生题写的“蜗居”里。家里养了几只寻常猫,上房爬树,来去自由,毛发稀脏。野猫随时来访,出入大摇大摆。他们在屋门下端挖个窟窿,方便家猫野猫进出。

《义宁之学的传人》王永兴先生,是赵珩夫人吴丽娱的研究生导师。这位生活简朴的老人,物质上无多奢求,最为珍视的是居室中一张十分陈旧的书桌——那是陈寅恪先生曾经用过并赠予他的。据说,这张书桌最初是1926年梁启超先生赠给陈寅恪先生的。这张油漆斑驳的桌面,承载着几多师生情。

他们这代学人对物质生活要求很低,给点阳光就灿烂,有点空间就捣腾,有生之年大多有所作为。但也有像《一轮新月又如钩》《翠微路2号院中的三位传奇人物》中的主人翁一样,既辉煌过也潦倒过,跌宕起伏,悲欣交集,淹没在历史的尘封之中。

赵珩先生笔下的老先生可敬可亲,但并非完人。

《史树青先生二三事》记述了史先生碰巧赶上赵珩新婚的初次偶遇。文章对他为周肇祥《琉璃厂杂记》作序,既没有为其辩解,也没有过度誉美,而是客观评价其学术成就和贡献,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史先生对于师长的尊敬,为人的厚道”。然对史先生晚年曾被“国宝”所累,关于“通县张家湾曹雪芹墓”和“越王勾践剑”的“公案”,以及去世后爆出的“金缕玉衣”案,也表达了“我也更为史先生惋惜”。

《小如先生与戏》论及“今日菊坛三大贤,朱刘吴执掌在梨园”,指出无论从年齿还是场上案头功夫,吴小如先生算是要稍逊朱家溍、刘曾复先生一筹了。吴先生《京剧老生流派综说》出版,赵珩说这本书虽不无瑕疵,但是他全面学习老生源流发展的最好的参考教材。他不避讳吴先生“父子关系不甚融洽”,戏曲“评论都比较深刻,甚至几近苛刻,这就难免招致一些人的不满”。

《文化古城的拾荒者》说到邓云乡先生晚年的学术成就来之不易。他的《文化古城旧事》出版后,质疑意见最多,批评意见也不少。赵珩实事求是,说他的著作以信史论之,或不足以引证为凭;而以笔记视之,则可以扩大视野,补益时代之人文。无论怎么说,邓先生钩沉旧事的一家之言还是很有价值的。

这些秉笔直书,皆是阅历之言。

赵珩先生著有《老饕漫笔》,或人或事或风物或名胜或花絮或掌故,一概与吃相关。《晚年的苗子先生》说到2004年春,赵珩三姨王婷(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打电话,说沈峻很想和丁聪先生到他家吃顿饭,订好日子后沈峻打来电话,说苗子、郁风夫妇,还有吴祖光先生也要来。那天,92岁的苗子先生拎着大西瓜,执意拎上楼。郁风、丁聪先生同庚88岁。他们都吃得很高兴。《治史藏书两相得》中的黄永年先生,吃过赵家美食后,给扬之水写信说“比多少星级饭店要好出数倍”。自此,黄先生每次来京都要到赵家吃一次饭,“规定动作”持续到他最后一次北京之行。《寒夜客来 失之交臂》说到台湾美食家逮耀东先生,他大作《肚大能容》由赵珩推荐,得以在大陆三联书店印行。两岸美食家书信往来好些年,留下相约吃馆子的无穷遗憾。

王世襄、周绍良、唐振常等先生,都是美食美酒的拥趸,可赵珩父子却于美食之外滴酒不沾,吃吃喝喝搞得泾渭分明——只吃不喝,是否有悖苏东坡的《老饕赋》?

卞孝萱先生称赵家“翁媳相承,治学唐史,可谓佳话”。我看到吴丽娱挽公公联:“慈爱若所生,书继业继家风继;相知逾父女,心同道同是非同。”深以为然,“克绍箕裘”脱口而出。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所谓世家子弟是个优胜劣汰的动态过程。赵珩笔下的“幸存者”不知淘汰了多少世家子弟,又将或正在被后来者取而代之。这是《逝者如斯》给我最大的启示!

  • 编辑:方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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