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刀”其实不是刀,而是快刀斩乱麻的那个“麻”。“麻”本字为“蔴”,既形声又会意,从草从麻,而蔴麻通用,“麻”从广从林,寓意在家中制麻。麻类植物有很多,苎麻、茼麻、大麻、亚麻、剑麻等,而我们平时常见常用的,如麻绳、麻袋等茎皮纤维,大多为苘麻。其实,“麻刀”的“刀”是民间口口相传的讹音和讹字,甚至就是一个白字而已。“麻刀”本字为“麻擣(dǎo)”,即拌和泥灰涂壁用的碎麻。“擣”为上声,与“刀”的阴平不同,擣字义为“舂、撞击”,是“捣”的异体字,意为碎麻是捣出来的。“麻擣”较早出现于唐玄宗时期的《大唐六典》(简称《唐六典》)中。《唐六典·卷二十三·将作都水监》中说:“每岁京北河南及诸州支送麦麰(móu,大麦)三万围、麦麪(miàn,面粉)一百车、麻擣二万斤。”宋朝沈括著《梦溪笔谈·卷二十四·杂志一》中说:“赵韩王治第,麻捣钱一千二百余贯,其他可知。盖屋皆以板为笪(dá,竹篾编的席子),上以方砖甃(zhòu,垒、砌)之,然后布瓦,至今完壮。涂壁以麻捣土,世俗遂谓涂壁麻为麻捣。”而同样生活在北宋的建筑学家李诫(李明仲)在其著作《营造法式》中有壁画制作的一段描述:“先和沙泥,每白沙二斤,用胶一斤,麻擣洗择净者七两……”李明仲生活的年代比沈括稍晚,卒于北宋大观四年(1110年),沈括则卒于绍圣二年(1095年)。可见,“麻擣”和“麻捣”起码在北宋是同时使用的,或者书面和口语已经开始分化,正如沈括说的,“麻捣”的流行始于“世俗”的称谓。
“麻刀”,是用刀或斧“剁”出来的,因而也写作“麻剁”。但要形成可用之物,还需有“捣(擣)”的过程。小时候见过大人们制作“麻刀”:先是将烂麻绳、破麻袋等浸湿,然后用斧子一一剁碎,碎麻晾干后散铺在地上,然后用细木棍不断敲打,直到碎麻称为均匀的絮状物,用以活泥活灰的“麻刀”就算做成了。想来那个“敲打”的动作,就是“捣”吧。
“麻刀”书面上也写作“麻剁”,“刀”和“剁”都读轻声。“麻刀”和“麻剁”,读音相近,同指一物,前者点明碎麻的工具,后者强调碎麻的方式。所谓“麻刀”(麻剁)是指寸把长的碎麻,是用加工麻绳麻袋下脚料,或废弃无用的麻绳、麻袋等经刀斧剁碎而成的物品,纯属废物利用。麻刀是纯天然物品,很环保,和泥、石灰掺在一起,用在建筑面层,可以起到防裂好加固作用,以往多用于民用建筑。由于有麻的纤维在泥(或灰)里拉牵,在墙皮干燥后不龟裂、不起皮、不脱落,保持平整光洁。这种工艺大多使用在内墙上,外墙一般不用。
用“麻刀”活泥活灰,与泥巴中掺麦秸或稻草是一个道理。“麻刀”以泥土或沙灰和泥俗称“麻刀泥”和“麻刀灰”。用“麻刀”灰抹出的墙面光滑洁净、接槎平整、颜色均匀、清晰美观不开裂。李伯祥先生的相声《醋点灯》当中就有提到“麻刀”:因其家贫赊来棒子面包饺子,无奈棒子面松散不抱团,只好用“麻刀”和面,防止开裂,出锅后蒸出一锅小刺猬,又被他剃了一堆小平头,吃了之后不消化,最后在厕所拉了一截麻绳。这当然是夸张的搞笑。
应该说,“麻刀”“麻剁”“麻捣”,的说法都是合理的,“麻刀”“麻剁”前期制作,而“麻捣”则是后期完成。
当然这只是书面上的区分,在口头表达上是没有区别的。
古时制作用“麻擣”多为底层工匠,或捣麻、或和泥,或抹墙。“擣”写作“捣”,这对于文化水平较低的体力劳动者来说,易写,易记,口语特色明显,遂为通用。后来以刀斧剁麻更为简便,字和音均以讹传讹,“世俗”和口语化的“麻刀”“麻剁”占了上风,流传至今。
在工业不发达、技术落后的年代,“麻刀”是人们盖房修屋必不可少的建筑材料。在水泥广泛运用且喷涂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麻刀”这种使用了千百年的古老建筑材料被挤出了建材市场,除少数仿古建筑偶尔还在使用外,现已基本淘汰。如今五十岁以下的人,已不知“麻刀”为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