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绿皮车,一直是我永久的记忆。打儿时开始,就住在石太铁路旁,睡梦中都是“咣当咣当”的声音在催眠。可是随着从石家庄通往阳泉的绿皮车终止了它的历史使命,这份记忆也就永久刻盘了。
我生活的村子——岩峰村,是太行山麓旁的一个山村,石太铁路便蜿蜒在它的山脚下。我们村距离县城不足十里地,可是还是有一个火车站。因为我们村一直是经济比较发达的村子,而且当时的白灰市场占据了井陉县工业收入的很大一部分,并且还有北京铁路局岩峰水泥厂,再则还有6410军工厂的坦克维修都是靠火车来拉的,再加上井陉150的储备油库也在岩峰,所以这个火车站的意义就非同寻常了。当时的火车站还是德式建筑,白色的花岗岩墙体,花式房檐,走廊有立柱。每次火车呼啸而过时,见到执勤人员挥动着彩旗,蹙足而立,注视着通过的火车,都不由得感到震撼,尤其对那身淡蓝色的服装情有独钟。
对绿皮车的最早记忆是梅姑结婚时候的事儿,当时我是压轿孩儿,姑姑姑父都是水泥厂的工人,姑父的家在市里,于是结婚的那天便随着娶亲的队伍登上了去往石家庄的绿皮车。第一次坐火车,是无比激动的,毕竟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来说,这样的第一次是多么的让人记忆,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景物一个劲儿地向后跑去,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初中三年是沿着铁路来回走动的三年,因为初中也在铁路边上,于是早晨顺着铁轨去上学,中午回家再上学,下午放学,就这样三年的光阴一晃而过。那时候练就了在铁轨上飞檐走壁的轻功,还有闭着眼睛在铁轨上或者枕木上行走的本领;更值得回忆的就是学会了铁道游击队的本领,攀爬火车,或者跳火车,这样可以搭上顺风车,省了走路的过程。当然必须得估摸火车是通往6410工厂的,否则就会被火车拉向遥远的地方。三年间,一次次目睹着绿皮车在身边划过,转眼初中就毕业了。
与绿皮车结缘,就是上高中的三年。那时候考上了天长中学,汽车交通还不方便,每日通县城的汽车是少有的几辆,遇上人多根本挤不上车。于是石家庄——太原的通勤车成了自己的专列,这让放假了回不去家的同学,带着十二分的眼热。星期六下午放学后,穿越绵蔓河,然后坐上傍晚六点的绿皮车回到家中,大餐一顿后,再坐上晚上十点多的绿皮车返回学校,顺便带上一个星期的干粮。回到宿舍,还有一群饿狼等待着我的归来,一旦我打开宿舍门,就会一哄而上把一星期的干粮给瓜分了。但是从来不会生气,那时候真的是共享的。
绿皮车上的味道是熟悉的,拥挤不堪的车厢,混浊的空气,推着活动车来回走动的列车员“火腿、鸡蛋、方便面啦,饮料、啤酒、矿泉水啦”,“来,让一让,让一让啦”。那时候背着背包的,挤在车厢交接处抽烟的,大声喧哗的……,整个绿皮车就是一个流动的集市。冬天火车上挤在一起还可以取暖,可是遇上夏天,人与人挤在一起,汗液交融在一起,你可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味道。
那时候的绿皮车一般都会晚点儿,每当要坐火车回家时,即使晚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都无所谓,因为那是回家的心情。可是晚上要返回学校时,总是矛盾的,一方面又恋恋不舍地不愿离开家,一方面害怕火车在南关停靠迟了,一个人还要穿越一大片长着茂盛草的河滩,而且还有一段阴森森的小南门。夏天还有做伴的,冬天经常一个人,听着冬风呼啸,荒草丛生的地方草在摇曳,经常是竖着头发走过河滩的小路,可是即使这样也不愿意多走好几里路去绕行大石桥。
那时候最渴望的是有一件淡蓝色的袖子边上有两道红横条的棉袄,因为拥有一件这样的棉袄,就意味着可以享受不用掏钱坐火车的特权。因为铁路职工或者家属坐这几趟通勤车是免费的,这件棉袄就是身份证,通行证。
就这样在每个周末挤过了三年的绿皮车,每当火车驶离微水火车站奔向南关火车站的时候,看着窗外闪烁的灯光,都有一丝惆怅涌上心头。步入社会后就很少再有机会去体会那种拥挤的味道了。
去年的时候,听说绿皮车要停运了,于是想约朋友一块儿最后一次去感受一下绿皮车的味道,结果正好那几日有事儿,再一等,绿皮车真的停运了。于是人生的绿皮车情节也就只能刻在记忆深处了。
见过了多少站台上的挥泪告别,见过了多少的依依不舍,见过了多少的热情的、挚爱的、分别的、痛哭的拥抱,都是在绿皮车开动的,或者停下来的一瞬间。绿皮车就是一个情感传送的纽带,绿皮车就是一个迎来送往的邮者,那是几代人的回忆。
见到朋友马良关于绿皮车的文章,突然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滋味,这也许就是一种人生情结吧。你只有经历了,当你觉得它默默付出却没有感觉,而一旦真的听说它要永远失去的时候,你才会把记忆的录像机打开,那时候你才发现有一种人生叫做“永久的回忆”。那种滋味儿,真的是让人难以描述。好像淡淡的涩味儿,加着一丝的痛。
别了,绿皮车,那是年轻时的回忆。别了,绿皮车,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别了,绿皮车,你是社会前进,祖国发展的见证。别了,绿皮车!